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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（第1页）

西京，北山虚怀道观。

周羡宁骑马一路出了北门，循着漫长的石阶往上，抵达了虚怀道观。观中道士见是周羡宁，驾轻就熟将他引去了周居士处。

周开呈正和观主畅谈，他身材清癯，着宽袖阔领道袍，下颌留着一缕飘逸的美髯，看起来就如一位仙道，若非旁人言明，绝不会知他是为开创虞朝基业立下汗马功劳的周国公。

周开呈推盖吹着茶汤上的浮沫，抬眼间突见次子来访，和观主赔罪告辞。

两人沿着小径步行山林间，信步而行。

周父问道，“老二，以往每旬末，你才会上山看我，今日突然来访可是有要事？”

“这......倒不是要事，只是有人说父亲知晓往事，故而才前来问询。”

周开呈顿步，回首说道：“昭意公主？”

一猜即中，周羡宁小小意外道，“父亲怎知？”

“听道观香客说的，天家贵女昭意公主归京认亲，不日之后便会在京郊的宗庙举行仪式。”

周父笑得高深莫测，“来，咱们再走走。”

待到深潭瀑布处，水流倾泻，哗啦作响。若不近身，无法听清二人交谈。

周父才道：“凡是讲究因缘。此事本是机密，但是今日你前来一问，我也不会隐瞒你。”

而后周羡宁才知亥城兵败之后，一路奔逃始末。听罢，周羡宁怔了怔，好似不甘置信，再次确认道：“圣上亲手将昭意公主推出马车？”

周开呈点了点头，“亲眼所见。当时为迷惑越军，我们一百号人分五路走，而我跟着圣上一路逃亡。”

“父亲你..”

周羡宁想起天德元年，天下初定，虞元帝分封行赏时，父亲拒绝封地和食邑，亦没有入朝堂任官，收下周国公的爵位后，便到虚怀道观避世隐居。

旁人道他傻，横征四方后放着锦衣玉食封王拜相的富贵生活不过，跑到山间做什么劳什子苦道士。

而后几年，虞元帝对着抱团的开国功臣大下杀手之时，众人回过味来，始觉周开呈的老谋深算。

“老二，你想得没错。”周开呈喃喃念道：“有言道狡兔死，走狗烹，飞鸟尽，良弓藏，敌国破，谋臣亡。圣上亲手将昭意推下马车那刻，我便见识到他的冷酷无情，后来，那一队人里除了他的妻、子以及我，其余人都被圣上以护驾不力的借口杀了...”

“圣上感念父亲劳苦功高。”

周开呈讥嘲道：“连亲女都可抛之不顾，还指望他能感念功臣劳苦功高。不可能的，只是当时的我对他而言，还有利用价值罢了。”

“父亲想以此事警戒我？”周羡宁问道。

周开呈满意一笑，“老二聪明，一点就透，不像你大哥。”

“大哥也勇武有力，父亲不可厚此薄彼。”周羡宁笑道。

“你这孩子...”周开呈笑道：“圣上为人冷酷无情，猜忌心重，老二你每日出入宫中，切忌谨言慎行。”

“孩儿知道的。”

瀑布直下，水面上激荡而起的白色水花，

周开呈望着潭水，“你都长这么大，少年的你命途多舛...你想起以前的记忆了吗？”

周羡宁摇了摇头。

周开呈道点点头，隐晦暗示道：“那就好。若是你无意间想起了，一定要来找我和你大哥。我们是你永远的后盾。”

周羡宁拜别，周父将他送到道观门口，目送他而去。

从道观出来，他强忍眼眶红热，步行至山道才将憋在胸口的一口气释放出来。

时近黄昏，西天晚霞绚烂，似一团滚烫的红火在天际燃烧。他突然想起西京城破那日，也是这样浓艳的血色残阳。

那时的他，还是越朝太子姬舆。

在被缢死的前一刻，贴身内侍心有不忍，未能痛下杀手。也因此，本该殉国的他，侥幸存活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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